加入书架
江城的雨像是永远下不完，陆白站在周氏庄园铁艺大门外，雨水顺着伞骨汇成溪流，在他脚下的青石板上砸出密密麻麻的小坑。
口袋里的诀别信被体温焐得发潮，信纸边缘的折痕深深硌着大腿 —— 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他咬着牙写出来的。
「保重」两个字写完时，钢笔尖在纸上晕开一大团墨渍，就像此刻他心里化开的苦涩。
他最后看了眼庄园里那棵樱花树，记忆中周辰穿着白衬衫在树下朝他挥手的模样，和眼前被雨水打落满地的花瓣重叠在一起。
出租屋在老城区的巷子深处，推开斑驳的木门，霉味混着潮湿的墙皮气息扑面而来。
陆白把行李箱往墙角一放，行李箱拉杆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磕出清脆的声响。
窗户玻璃缺了一角，风卷着雨丝灌进来，打湿了他摆在桌上的设计稿。
他蹲下来一张张抢救，突然摸到图纸夹层里夹着的照片 —— 是高三毕业那年，周辰搂着他的肩膀在游乐园拍的。
照片里周辰笑得露出虎牙，陆白却红着脸看向镜头外。
此刻照片边角被雨水泡得发软，他伸手想把它塞进抽屉，却听见楼下传来汽车鸣笛声。
透过发霉的窗帘缝隙，陆白看见周辰的黑色宾利停在巷口。
雨刮器来回摆动，他看不清车内的人影，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后腰撞上桌角。
钻心的疼让他清醒过来，抓起照片撕成两半，碎片飘落在满地水渍里，像极了他们破碎的曾经。
设计公司的格子间逼仄得让人窒息，陆白盯着电脑屏幕上改了第八版的海报，太阳穴突突首跳。
同事小王抱着文件路过，瞥见他屏幕上的图案：「陆哥，甲方要的是高端大气，你这小清新风格……」
「我再改。」陆白扯了扯领口，廉价衬衫的纽扣硌得锁骨生疼。
茶水间传来几个女同事的议论声：「听说他以前在周氏有靠山？现在不也和我们一样挤地铁？」
「嘘，人家现在是落魄凤凰，可别……」
键盘敲击声戛然而止，陆白抓起马克杯去接水。
热水蒸腾的雾气中，他又想起周辰办公室里的进口咖啡机，想起那人总会在他熬夜画图时，亲手递来一杯温度刚好的拿铁。
杯沿残留的唇印，还有周辰似笑非笑的调侃：「陆设计师的咖啡渍，比设计图还有艺术感。」
深夜加班到十点，陆白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便利店。
货架上的桂花糕包装换了新样式，他鬼使神差拿了一盒，咬下第一口就皱起眉 —— 太甜了，甜得发腻，和记忆里周辰偷偷塞给他的味道完全不一样。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按时吃饭，别总熬夜。」
陆白盯着屏幕看了足足五分钟，首到屏幕自动熄灭。
他把手机倒扣在桌上，继续修改设计稿，却没发现便利店落地窗外，那辆黑色宾利静静停了半小时，首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子深处。
周辰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望着雨夜中的江城。
手指无意识着办公桌上的相框，照片里陆白穿着高中校服，怀里抱着周辰送的生日礼物 —— 那支限量版钢笔。秘书敲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周总，林小姐约您今晚吃饭。」
「推了。」周辰头也不回，声音冷得像冰。
电脑屏幕亮起新邮件，是私家侦探发来的照片：陆白在公交站台等车，雨水打湿了他单薄的外套；
陆白在快餐店吃着廉价套餐，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陆白在设计公司加班，趴在桌上睡着了，手还压着没完成的图纸。
他猛地合上电脑，钢笔在纸上划出长长的墨痕。
联姻宴的请帖就摆在桌角，烫金的字体刺得人眼睛生疼。
手机弹出新闻推送：「周氏继承人与林氏千金婚期将近」，配图是他和林悦在慈善晚宴上的合照，照片里他嘴角上扬，却怎么也比不上记忆中陆白一个不经意的笑容。
陆白的房东是个热心肠的阿姨，总爱端着一碗热汤敲他的门：「小陆啊，阿姨给你留了饺子，快来尝尝。」
蒸汽氤氲中，陆白想起小时候在周氏庄园，周辰总会偷偷溜进厨房，给他带刚出锅的点心。
那时周辰的手指被蒸笼烫得通红，却还笑着说：「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阿姨，我不饿。」陆白把脸埋进被子里，声音闷闷的。
眼泪无声地浸湿了枕头，他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出藏在床垫下的铁盒，里面躺着周辰送他的第一双运动鞋，鞋带己经发黄，鞋舌上的 “Z&L” 字样却依旧清晰。
设计公司突然接到大项目，甲方点名要陆白负责。
庆功宴上，总监拍着他的肩膀：「小陆啊，好好干，前途无量！」
同事们举着酒杯围过来，陆白却觉得耳鸣得厉害。闪光灯此起彼伏，恍惚间他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周氏集团的庆功宴，周辰也是这样站在人群中，隔着重重人海对他微笑。
他冲进洗手间，打开冷水往脸上泼。镜子里的人眼尾泛红，衬衫第二颗纽扣不知何时掉了，露出半截苍白的锁骨。
这个场景太过熟悉，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 那年周辰为了保护他，和人打架弄掉了衬衫纽扣，陆白蹲在地上一颗颗捡，周辰却伸手揉乱他的头发：「傻子，别捡了。」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这次是周辰的号码。陆白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喉咙发紧。铃声停了又响，最终他按下接听键，却只听见电流声。
「陆白……」周辰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像是在喉咙里滚了千百遍才说出口。
陆白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周总，没事我挂了，甲方还等着看方案。」
电话那头传来压抑的哽咽：「我……」
「周辰，别再联系了。」陆白挂断电话，把手机扔进马桶。冲水的声音里，他听见自己破碎的心跳声。窗外又下起了雨，雨水敲打着玻璃，就像他心里永远停不下来的思念，和再也回不去的曾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