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对方相遇的契机便是那只纯白色的猫。
当时刚刚搬来的他们还在将家具进行摆放,为了方便一直敞开着门,懒懒散散趴在集装箱上的白猫一下子吸引了一之濑姐妹的目光,特别是年龄稍小的一之濑真希,对这种毛茸茸的可爱生物几乎没有什么抵抗力,平常有些胆小的她这次却敢一点点地靠近,似乎是想要伸出手去摸摸对方。
“喵。”
白猫没有躲开的意思,放任着小手抚上它圆滚滚的头顶。
“你好,多有打扰,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似乎是觉得一之濑是不是对堆放在走廊上的集装箱有困扰的样子,从房间里走出的少年上前道歉道。
“啊……没事,我是住在旁边的一之濑帆波,这是我的妹妹一之濑真希,母亲并不在家。”
一之濑帆波对待陌生人也毫不畏惧,礼节做的无可挑剔。
“晚些时候,会前去正式拜访的。”
北川凉点点头,好像看出了两人对白猫的喜爱,微笑着开口道:
“这是我的猫,很乖的。”
“我是北川凉,请多指教。”
少年接近一米八的个子几乎要高过一之濑一个头,上身着宽松兜帽衫,下配黑色牛仔裤,一副结实而匀称的身材,脊背挺的笔直,右手提着一个装满杂物的纸箱却一副毫不费力的样子,漆黑的额发略长,稍稍盖过了眉毛,俊朗的五官有些冷硬的味道,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双深邃的瞳孔,仿佛一潭深水,让人摸不透对方在想些什么。
“北川……凉,是吗?”
“我是住在隔壁的一之濑帆波,那么以后请多多关照!”
一之濑帆波带着一如既往的热情洋溢的笑容朝着北川凉伸出手去。
“喔。”
“请多多关照。”
还没有安装好窗帘的窗户大开着,干燥的热风中,初夏的天空有些刺眼。
一之濑帆波的心绪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飘忽到了妹妹今年的生日上,又想起了这两天突然开始加班的母亲。
北川凉垂下眼,伸出手去。
视线的余光瞥见了那只和小姑娘玩的不亦乐乎的蠢猫,他低声喃喃道:
“一之濑……吗?”
一之濑帆波的夏日重现 : 第三章:负罪者(中)
母亲和妹妹的矛盾爆发在一之濑帆波妹妹生日的第二天。
她刚刚遵循着医嘱取完药,医院的走廊上、不,该说是医院整体的色调都是苍白的,过道上的人不多,大家都尽量压低了声音,对亲人的胆怯与不安使她们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惊人的相似,仿佛带着大小不一却形态相同的面具,由恐惧、肃然,以及一缕明灭可见的期待所构成的面具。
但一之濑帆波的存在却让她所处的地方一下子色彩明亮起来,不知道是因为那灿丽的发色还是活力的身姿,抑或是二者都有。
医院的冷气开的恰到好处,明明透过玻璃窗能感受到窗外的烈阳所散发的热浪,但身处在室内却只有凉爽的感觉,但一想到自己是因为母亲生病才来到的这里,一之濑帆波的心情又渐渐低落下去。
在走进病房前,一之濑又借着一旁玻璃的反光,将领口处的褶皱微微抚平,从上到下地又确认了一遍,少女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掌轻轻地拍打了双颊,适当的力度带来微微的刺痛感,清纯可爱的脸上绽放出已经展现过无数次的最完美笑容。
她不想让母亲和妹妹担心,她不能让母亲和妹妹担心。
一之濑帆波的右手搭上了病房的门把,那是和医院的色调相称的,苍白色的把手。
里面传来了争吵的声音,是声嘶力竭的几乎要把压抑的全释放出来的咆哮。
刚刚开始进入变声期的妹妹语调前所未有过的尖利,如同一只鹰一般的鸟类,用锋利的喙将面前的母亲一层层地啄开,直到看到皮肉里血淋淋的神经。
女儿在咒骂着自己的母亲。
她和同龄的女孩子比不了吃,比不了穿,比不了父母,比不了爱,没有任何东西能让她的心满足,哪怕只是一点点的虚荣。
一之濑真希诉说着自己的委屈,那些或许会被大人们嗤之以鼻的事情对于她来说就是世界末日。
小孩子是缺乏理性的。
国小的学生们经常会因为大人不能理解的东西而抱怨,譬如某个朋友又交了一个朋友,今天不小心打翻了便当让全班同学看笑话了之类的事情,他们也会在参加完补习班放下书包后叫唤一句‘好累’。
一之濑真希就是这样的孩子,在过去的整整一年中,她就在向往着那个发卡,哪怕班级里的流行风向早就换过几轮,但是她依旧偏执地,近乎于无理地诉求着。
仿佛只要能够戴上那个发卡,她便能够接受过去一整年的忍耐。
母亲拼命地在道歉,她的话语在那连绵不断的咳嗽声中显得断断续续,她似乎想站起身来牵女儿的手的样子,但最后只能勉强地直起半个身子,阳光从窗外打进来在墙上映照出一个瘦小的轮廓。
这个影子看上去既脆弱又无助,同时还有一点苍老。
她终于用手捂着自己的脸哭了起来。
而一之濑真希的声音也随之碎成一段又一段的字句和符号了,豆大的泪珠哗哗地从她的脸上滚了下去,她不敢去看床上的人,但嘴里却仍在喃喃自语。
从便当到文具,从交换联系方式时拿不出手机到不敢和同学出去聚会,再到那个她想要的发卡。
一之濑真希像是存心的一样越说越过瘾,那些她憋在心里的有的没的,她一点一点地在母亲面前亲手把它们都刨出来了,从最深的井里。
她把过往的心情与回忆全都展现出来,七零八碎地扔了一地也没有要收拾的意思,一之濑真希只是麻木而又疲惫地站在那里,看着感情的碎片遍地都是,阴暗而扭曲地蜿蜒蛇形。
一之濑帆波的手仍搭在门把上,温热的掌心与金属外壳紧紧地粘合,像是要将那个门把攥进手心一般。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阴冷的、没有生气,仿佛要将体内的温暖全部吸尽的寒意。
让人寒毛竖起的触感顺着指尖,通过大脑的神经中枢传达到全身上下,像是从接触的部分开始枯萎一样,借着温差和触感表现出来,反映在一之濑帆波的脑中,形成鲜明的图画与景象。
一之濑帆波感到头晕目眩天旋地转,第一次觉得医院的冷气,是不是开的太低了些。
更让一之濑帆波心惊肉跳的是,她明明觉得妹妹的话语实在太过分,但她却又没有勇气去训斥妹妹。
或者说,她从心里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个资格。
一之濑帆波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但此时此刻她的双腿却好像突然失去了力气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