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礼亲王府。
这座曾经门庭若市、彰显着无上皇族威仪的府邸,此刻却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朱漆大门紧闭,往日鲜亮的门钉也蒙上了灰尘。府内更是死寂一片,仆役们个个屏息凝神,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惊动了书房里那位如同困兽般焦躁暴怒的主人。
书房内,一片狼藉。名贵的瓷器碎片、撕裂的字画、倾倒的博古架散落一地。礼亲王萧宏,这位曾经意气风发、权倾朝野的宗室领袖,此刻如同衰老了十岁,头发散乱,双目赤红,如同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暴熊,在有限的空间里来回踱步,沉重的脚步踏在碎裂的瓷片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废物!一群废物!” 他猛地将手中一个沉重的青铜镇纸狠狠砸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景明…景明怎么就死了?!还有怀之…怀之这个逆子!他怎么会卷进军粮贪腐案?!还被沈沐阳那个煞星抓了现行?!”
站在角落阴影里的王府长史面如土色,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王…王爷息怒…世子…世子他也是被人构陷…是那定北侯世子叶凌川…他…”
“构陷?!证据呢?!” 礼亲王咆哮着打断,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长史脸上,“军需调拨的假手令!盖着王府私印的伪造文书!还有…还有从怀之书房里搜出来的、那几万两来历不明的银票!你告诉本王!哪一样是构陷?!哪一样能洗得清?!现在全京城都在看本王的笑话!看我们礼亲王府的笑话!”
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充满了愤怒、恐惧和一种大势己去的绝望。萧景明倒了,高德海死了,他们这条船最大的靠山没了!儿子萧怀之贪腐军粮的案子证据确凿,眼看就要牵连整个王府!皇帝本就对宗室勋贵猜忌甚深,如今更是借题发挥,申饬他闭门思过,无异于将他架在火上烤!礼亲王府百年基业,难道就要毁在他手里?!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滚!都给本王滚!” 礼亲王暴怒地吼道。
门却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一个穿着王府低级管事服饰、面容普通到毫无特点的中年男子闪身进来,迅速关好门。他对着暴怒的礼亲王深深一揖,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王爷息怒,小人…或许有一条路,可解王府燃眉之急。”
礼亲王血红的眼睛猛地盯住他:“你?什么路?”
那管事抬起头,露出一张毫无记忆点的脸,眼神却异常沉稳:“小人常年跟在世子身边,小人知道世子爷虽陷囹圄,但并非全无价值。他…知道一些东西。一些足以让某些位高权重之人…投鼠忌器的东西。”
礼亲王瞳孔微缩:“什么东西?”
管事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比如…西皇子萧景泽…在幽云之地,私自蓄养了一支数目不详、装备精良的私军!其心…可诛!再比如…当年江南旧案,还有位高权重的人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也并非全无痕迹可寻…”
礼亲王倒吸一口凉气!幽云私军?江南旧案?!这些消息,任何一个捅出去,都是足以掀起朝堂地震的惊雷!他死死盯着眼前的管事:“你…你怎么知道?怀之…怀之怎么会知道这些?”
管事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世子爷交友广阔,自然有他的门路。如今世子身陷牢狱,这些秘密,便是他手中最后的筹码!也是…王爷您手中,最后的筹码!” 他眼中闪烁着蛊惑的光芒,“王爷只需设法,将世子爷手中的‘证据’安全送出,交到…该交的人手中。比如…北狄使团?或者…德妃娘娘的政敌?届时,为了保住更大的秘密,为了朝局稳定,陛下…还有那些不想秘密曝光的人,自然会想方设法…让世子爷的案子…大事化小,甚至…不了了之!毕竟,一个贪腐军粮的世子,总比一个手握惊天秘密、可能鱼死网破的世子…要好控制得多,不是吗?”
巨大的诱惑如同毒藤般缠绕上礼亲王濒临崩溃的心!一线生机!这似乎是他和儿子唯一的生路!怀之手里是否真有这些要命的证据?此刻,在绝望的深渊面前,他根本无暇细想!
“证据…证据在何处?如何送出?” 礼亲王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
管事眼中精光一闪:“世子爷聪明,将最重要的‘证据’,藏在了他最不可能被发现的地方…城西别院,那处看似废弃、堆放杂物的地窖里。用一个不起眼的樟木箱子装着,上面堆满了旧书和破烂。至于如何送出…” 他凑近礼亲王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了几句。
礼亲王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眼神在挣扎和疯狂之间摇摆。最终,对家族覆灭的恐惧压倒了一切理智!他猛地一拍桌子:“好!就依你所言!本王…亲自去取!你…安排可靠的人手接应!务必…万无一失!”
“王爷英明!” 管事躬身,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冰冷的弧度。
城西,废弃别院地窖。
霉味、灰尘和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礼亲王捂着口鼻,强忍着不适,在一名心腹侍卫的护卫下,举着火把,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这阴暗潮湿、堆满破铜烂铁和废弃家具的地窖深处。按照那管事的描述,他们很快找到了角落那个积满厚厚灰尘的破旧樟木箱。
“快!打开它!” 礼亲王声音急切。
侍卫用力掀开沉重的箱盖,灰尘簌簌落下。里面果然堆满了发黄的旧书和破烂布帛。侍卫忍着恶心,伸手在里面一阵翻找。突然,他动作一顿,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王…王爷…有…有东西!很重!”
他费力地从一堆破烂底下,拖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状物体,以及一个方方正正的木匣!
礼亲王的心跳瞬间加速!他一把夺过那油布包裹,颤抖着手撕开!
油布散落,露出的东西,在昏暗的火光下,瞬间让礼亲王和他身边的侍卫如遭雷击,浑身冰凉!
那并非什么书信证据!
而是一件…折叠整齐的…龙袍!玄色为底,金线盘绕!五爪金龙,张牙舞爪,腾云驾雾!在火光下,那金色的龙鳞和威严的龙目闪烁着刺目的、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抖的僭越之光!
“轰隆——!”礼亲王只觉得脑袋里仿佛炸开了一个惊雷!眼前一黑,险些栽倒!他猛地又抓起那个木匣,疯了一般打开!
里面,赫然是一方通体莹白、雕刻着盘龙纽、底部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书的…玉玺!虽然细看之下,玉质并非最顶级的羊脂白玉,雕工也略显仓促,但在昏暗的光线下,足以以假乱真!
而在玉玺之下,还压着一卷微微泛黄的羊皮纸。礼亲王哆嗦着展开,只看了一眼,便如同被毒蛇咬中,猛地将那羊皮纸掷了出去!
那羊皮纸上,赫然用北狄文字和楚昭文字并列,书写着一份“割地盟书”!内容竟是萧景明承诺,事成之后,将阴山以南三州十六县,永久割让给北狄苍狼部!落款处,竟赫然盖着萧景明生前的亲王印玺和一个伪造的、却无比清晰的皇帝私印拓样!
“不…不!!” 礼亲王发出一声绝望到极致的嘶吼,浑身抖得如同筛糠!龙袍!玉玺!割地盟书!这哪是什么救命证据?!这分明是催命的符咒!是足以将整个礼亲王府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的滔天罪证!
陷阱!这是一个精心布置、恶毒到极致的陷阱!那个管事…是萧景泽的人!是白洛汐的人!
就在礼亲王被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淹没,几乎要在地时!
“砰!砰!砰!”地窖入口处,突然传来沉重而急促的撞门声!伴随着厉声呵斥:“里面的人听着!奉沈将军令!搜查叛逆余党!速速开门!否则格杀勿论!”
沈沐阳?!他怎么会找到这里?!礼亲王魂飞魄散!
“快!快把东西藏起来!毁掉!” 他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对着侍卫嘶吼!
侍卫也吓傻了,手忙脚乱地想把龙袍和玉玺塞回箱子!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轰——!”地窖那并不坚固的木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火把的光芒瞬间涌入,照亮了地窖内礼亲王主仆惊恐万状的脸,以及…他们手中那件刺目的玄色龙袍和那方莹白的玉玺!还有地上那份摊开的、墨迹未干的“割地盟书”!
沈沐阳一身玄甲,如同铁塔般堵在门口,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锁定了礼亲王手中的龙袍和地上的盟书!他身后,是数十名杀气腾腾的亲兵!
“礼亲王!” 沈沐阳的声音如同寒冰炸裂,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震怒,“私藏龙袍!僭制玉玺!勾结北狄!割让国土!人赃并获!你还有何话说?!拿下!”
亲兵如狼似虎般扑上!礼亲王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如同烂泥般被拖倒在地,手中那件象征着无上野心的龙袍,滑落尘埃,被无数双军靴践踏而过。他看着沈沐阳弯腰捡起那份“割地盟书”,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灰败和绝望。
完了…礼亲王府…彻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