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想过,自己会亲手写下那封离别的信。
可当沈宴川在她耳边低声说出“你要死也只能死在我怀里”的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
她再不走,就永远走不了。
那晚之后,她卧床三日。
太医奉召来看,诊脉之后沉默许久,低眉顺眼地拈着帕子斟酌词句,最后只说:
“娘娘气血两虚,恐是寒热交错,又情绪起伏太剧,损了中气,脉相不稳……须静养,切忌操劳动气,尤其——不可再大耗精血。”
这话一出,殿中陷入短暂的寂静。
林疏桐垂着眼,面无表情地捧着茶盏,指尖却轻轻用力。
沈宴川立在床侧,眸光微敛,只淡淡颔首:“本王知晓。”
太医识趣地跪地告退,再未多言。
那日之后,林疏桐确实得了清净。
可只过了一夜,沈宴川又照常来了。
他看着她的眼神带着掩不住的沉郁和占有,像是强忍了很久,声音却温柔至极:
“我会小心的。”
那晚他没有如前几次那般粗重逼迫,只是极轻地亲她,覆在她身侧,将自己沉沉埋进她怀里。
可那唇落在她肩头时,依旧带着克制得发狠的痴缠。
林疏桐没有推他,只是闭着眼,假装听不见他越来越重的喘息。
即便她尚未痊愈,他也从未真的放过她——只是放轻了力气,也放慢了节奏,把所有灼热的执念,全都藏进一次次温柔的索取中。
她终于明白,他是那种哪怕知道她会碎,也还是要拥着她沉下去的人。
宫中传她风寒入体,可她知道,病的不是身,是心。
她没力气恨他,只是害怕。
怕他再温柔一分,她就会被捆死在这份“爱”里,再无挣脱的可能。
沈宴川这几日依旧照常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在她床边坐着,一勺勺地喂她药,把她的手藏进掌心,哄她吃几口饭,又轻声说:“等你养好了,我就带你出宫。”
林疏桐看着他,眼里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她只是点头,说好。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一刻彻底死心的。
也许是那夜榻上他压着她,一边吻她一边说“哪怕死,也要躺在我身边”时;
也许是她醒来后,身上青紫未褪,他却依旧笑着握她手说“乖”。
他还爱她,或许是真的。
可那爱己经病了。
她不能指望一个病人放她走。
于是,林疏桐只能开始谋划自己的死路。
联系旧部,是她早就留的一条后手。
北境副将余长文,曾是林家旧将,当年被围困时她冒雪带了一小队人马将人带回,她记得他说:“只要你还活着,我们就不会断。”
她也一首赌,他们还在。
这一次,她没有派熟人出宫,而是亲手写了那封信,用香灰封底,藏进一罐贡香中,名义是敬奉护国寺佛像,实则让信送进后山塔林中。
等了五天。
第五日夜里,香囊被原封不动送回,林疏桐拆开时,心几乎跳到了喉咙。
纸上什么也没写,只画了一笔北境军徽的半边,锋角锐断,却有墨线从边缘衍出一道新枝。
——他们还活着,也愿意为她出手。
药也是他们准备的。
一小包黄柏粉藏在香料夹层,药性微毒,混入甘草中需七日引发,届时气血内溃,脉象尽无,形如毙命。
死状安静,验不出伤。
她第一次打开那包药时,手抖得厉害。
来到宫中与沈宴川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她不是没杀过人,但这是她第一次,要亲手杀掉自己。
也是第一次,要杀掉沈宴川眼中唯一的软肋。
祭天大典即将举行,摄政王将离宫三日,她选的就是这三日。
“毒发”的当夜,是全宫夜祭,礼部、太常寺、内监调度最紧的时候,皇帝不能离殿,沈宴川不在,她的“死讯”会在第一时间由自己人送至三部侍卫统领。
至于“凶手”,也安排妥当——中宫新入内侍,实为余长文的人,药下后便会自行伏罪,再暗中派人送出城,尸身是假的。
一切都很完美。
可他还在来。
那日他来看她,像往常一样,带了她最爱吃的桂花糯米糕。
她接过时,手指在碰到他掌心那刻,不由得轻颤了一下。
沈宴川察觉到了,抬眸看她,低声道:“你还怕我?”
林疏桐笑了笑:“不怕。”
“只是最近梦见小时候的事,梦见我们在边关,你冻得打哆嗦,还不肯喊疼。”
他眼神轻微一动,慢慢把她揽进怀里:“那时候你骂我蠢。”
“现在也还是蠢。”她靠在他怀里,声音轻得像风。
“你说,要是我们当年真就留在那儿,是不是就没这么多事了?”
沈宴川没说话,只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她抬眼看他,试探着说:“现在也还来得及。我可以走。”
“我不进宫,不留名,不出声,就找个山村隐姓埋名,你再也见不到我——你也没了软肋。”
“这样,是不是最好?”
他一愣,眼神像被什么掀翻,霎时间黯下去。
下一秒,他的唇忽然落下来,重重地吻住她。
他将她压在榻上,像疯了一样,一遍遍吻她眉眼,声音低哑的祈求:“你别再说走了。”
“别再说那种话。”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只要别不见。”
她没回应,只睁着眼,任他吻她,任他扣住她的腰,像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他是真的怕了。
可她没回抱他。
她只是轻轻闭上眼,像是默许。
像是提前告别。
那晚他睡得很沉。
林疏桐趁他熟睡时起身,轻手轻脚披衣下榻,走到窗前。
她回头看了一眼榻上沉睡的男人,月光落在他眉眼间,安稳沉静。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也这样安安静静躺着,浑身是伤,却皱着眉。
她那时想,他的命真硬。
她走近案几,取出藏在暗盒底部的那包药。
计划开始,再过七日,她就“死”了。
沈宴川,就自由了。
系统静默了很久,首到她站起身那一刻,忽然弹出一道提示:
【任务更新:宿主意图引发目标“失控性情绪崩解”判定,进入最终阶段。】
【收集进度:85%。状态:冻结。】
【即将开启——情绪断裂临界反应。】
林疏桐盯着那串字良久,缓缓抬手,将药包贴身藏好。
距离计划之日越来越近,她不像之前那般冷淡,疏离。
沈宴川来时,她会主动迎出去。
衣裳也不再是宫中规制的素净色,而是她自己选的绛红、浅金,像她进宫那日那样明艳,眼角描了一点胭脂红,笑起来竟带着几分少女时的俏气。
他坐下时,她亲手斟茶,取点心,连那双原本总是缩着的手,也不再退避。
他伸手,她便落进他怀里,顺理成章地靠着,仿佛一首如此。
沈宴川问她今日气色如何,她靠在他肩上低笑:“因为你来了。”
沈宴川第一次怔了很久,才慢慢揽住她腰,眼底像是藏着一整片静湖。
她那晚主动与他缠绵,唇落在他肩颈,呼吸交缠。
他俯身时,她眼神,轻声说:“宴川,我们……以后是不是可以离宫?”
他吻她,声音低哑:“去哪儿都行。”
“我想要院子里种杏树的房子。”
“好。”
“我想每天晚上都让你给我念书、讲边关的事。”
“好。”
她埋在他怀里,眼角轻颤,却笑得极轻。
后来,她忽然抬头问他:
“你说……如果有一天,我给你生个孩子,会像你多一点,还是像我多一点?”
沈宴川一愣,唇角慢慢,低头亲了亲她发顶。
“像你。”
“最好什么都像你。”
接下来的几日,她每日都主动梳妆,精心挑衣裳,甚至会提前问他想吃什么、想她穿哪种颜色。
她从未如此靠近过他,也从未如此配合地回应他每一次亲昵。
有一次他伏在她肩头轻吻,她反手抚着他后颈,像安抚一只总是惊醒的兽。
“宴川。”
“嗯?”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幸福?”
沈宴川像是笑了:“嗯。”
“你呢?”
她看着他,眼神极温柔,点了点头:“也是。”
她没再问更多。
林疏桐坐在妆镜前,静静描着眉。
小福子看着她今日特意选的那身霁白色宫装,犹豫着开口:“娘娘……今日是您入中宫整整三月的日子。”
“是啊。”林疏桐抬眸,唇角有笑,“也差不多,是该告一段落了。”
她轻轻描了最后一道眉,望着镜中那张精致到完美的面容,忽然伸手抚了抚鬓角。
那是一种准备赴宴,也像赴死前的平静。
沈宴川来时,她穿着那身霁白的衣裳,靠在窗前,眉眼柔顺,回身朝他一笑:“今日我特别乖,你能不能留下来过夜?”
沈宴川脚步一顿,望着她眼神忽地一深,随即低低笑了,带着点打趣的味道走上前,把她揽进怀里,嗓音低哑又温柔:
“怎么现在不是那个现学现卖的小猫了?”
“还记得你第一次进池子里的时候,明明什么都不会还要假装撩拨”
他低头轻咬她耳廓一下,声音贴着她肌肤:
“现在倒是学得挺快。”
林疏桐笑了一声,伸手环住他脖颈,轻轻贴着他耳边说:“那你今晚……教不教我一点新的?”
沈宴川喉头轻颤,揽她的手收紧了几分,眼神一点点暗了下去。
“乖成这样,我怎么舍得不留下?”
她顺势靠进他怀里,唇角勾起一点极浅的弧。
像是真的在等一个温柔的夜,又像是在为一场诀别铺最后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