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伶跪在泥泞之中,他的呼吸沉重而紊乱,每一次吐息都带着灼热的白雾,仿佛体内正有一座火山在沸腾。
夏浮生立于长安皇宫之上,目光凝重地望着这一幕。
“不能再引龙脉之气了。”他沉声道,“他的身体己经濒临极限,再这样下去,他会先被撑爆。”
国师林忘机长袖一挥,剑指苍穹,一道凌厉剑气破空而上,试图斩断血雨中的无形联系。然而,剑光仅仅撕开雨幕一瞬,便被更浓稠的恶意吞噬。
“不行,斩不断”林忘机收剑,眉头紧锁。
——除非,斩断所有陷入幻境之人的执念。
可那意味着,要彻底放弃他们。
与此同时,长安城内,太医署外。
“爹……爹!你别走!”一名年轻妇人死死拽着空气,泪流满面,“我错了,我不该跟你赌气……我不该不回家……”
她面前明明空无一人,可她却在拼命抓握,仿佛真的有人正从她指尖消散。
不远处,一名老兵跪在地上,对着虚空嘶吼:“兄弟们……我对不住你们!当年若不是我贪生怕死,你们不会……”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双目赤红,浑身颤抖。
更可怕的是,这些人的情绪——绝望、悔恨、愤怒——如同华城情况一样正化作一缕缕黑气,顺着血雨,源源不断地涌向许伶!
大将军赵崇山疾步而来,单膝跪地:“陛下!城内百姓己乱,许多人陷入癫狂,口中皆念叨着亡故亲人之名!”
夏浮生闭了闭眼,声音低沉:“和华城的情况一样吗…”
——三年前那场浩劫,如今正借由血雨,在所有人心中重演。
“许伶……快撑不住了。”苏筱筱咬牙,银针己断数根,却仍无法稳住他暴走的经脉。
夏浅双手死死按在许伶心口,曼陀罗灵纹的光芒越来越黯淡。她的灵力几乎耗尽,可许伶体内的恶意仍在疯狂增长。
“不行……再这样下去,他会先被这些恶意撕碎……”她的声音带着颤抖。
就在此时——
“轰!!!”
一道惊雷炸响,血雨骤然加剧!
许伶的身体猛地一颤,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他的皮肤开始龟裂,暗红色的纹路如同蛛网般蔓延全身。
——他的身体,己经承载不了更多的恶意了。
夏浅的指尖在颤抖。
许伶的皮肤滚烫如烙铁,青黑色的脉络在他手臂上狰狞蔓延,仿佛下一秒就会爆裂开来。
“许伶……许伶!”夏浅死死攥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嵌入他的皮肉,可他却毫无反应。
苏筱筱在一旁急声道:“不行!他的经脉己经开始崩解,再这样下去——”
话音未落,许伶的身体猛地一颤,心口处骤然裂开一道血痕!
“不……!”夏浅瞳孔骤缩,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她不能失去他。
绝不能。
就在这一瞬,她的手腕突然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剧痛。
“这是……?”
低头看去,她腕间的曼陀罗灵纹竟自主绽放,幽紫色的光华如火焰般升腾而起,顺着她的指尖,疯狂涌入许伶体内!
曼陀罗的花纹在许伶手臂上蔓延,与他的血色梅花灵纹交织缠绕,竟硬生生遏制住了恶意的侵蚀!
夏浅的眼泪无声滑落,可双手却攥得更紧。
“这一次……我绝不会放手。”
血雨之中,夏浅的曼陀罗灵纹彻底绽放,幽紫色的光华如火焰般席卷而出,与许伶的血色梅花灵纹交织缠绕。
夏浮生目光一凝:“曼陀罗……彼岸花的守护之花。”
林忘机眼中闪过一丝震动:“她竟以自身为引,强行稳住了许伶体内的恶意……”
——但代价是什么?
夏浅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下去,唇角溢出一丝血迹。她的灵力正在被疯狂抽离,可她的双手却死死扣住许伶的手腕,不肯松开半分。
“许伶……”她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回来……”
血雨依旧滂沱,但幻境之中,却悄然绽放出一片幽紫色的光华。
夏浅的曼陀罗灵纹如星火般蔓延,最终化作一条蜿蜒的花路,铺展在血色弥漫的幻境之中。
那三个被夏浅收留的孩子最先察觉,他们怔怔地望着脚下突然绽放的曼陀罗花,稚嫩的脸上浮现出惊喜。
“是夏浅姐姐!”柳絮伸出手,轻轻触碰花瓣,指尖传来一丝温暖。
“她是不是在叫我们?”柳明喃喃道。
花路绵延,仿佛在指引方向。三个孩子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踏上了那条路。
一步,两步……
原本沉浸在幻境中的百姓们,忽然停下了追逐亡魂的脚步。他们茫然抬头,望着那三个小小的身影,以及他们脚下盛开的曼陀罗花。
“那是什么……?”有人低声问道。
无人回答,但不知为何,他们心底那股疯狂的执念,竟在此刻微微松动。
——就好像,有什么比“重逢”更重要的事情,在等待着他们。
花路尽头,是一座酒馆。
木门半掩,檐下灯笼轻晃,仿佛时光在此停滞。
三个孩子跑到门前,用力推开——
“吱呀——”
酒馆内,烛火摇曳。
柜台后,一道身影缓缓抬头。
“许伶哥哥!!”孩子们惊喜地喊道。
百姓们怔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个酒馆里的少年。
——是许伶。
酒馆内,烛火轻晃,年轻的许伶正低头擦拭酒坛。木门“吱呀”一声敞开,他疑惑地抬头。
“奇怪,也没起风啊......”
他走到门前张望。长街寂寂,暮色沉沉,空无一人。
“许伶哥哥看不见我们吗?”柳絮想去拽他衣角,手掌却穿过了他的身体。
众人沉默。
忽然有人轻声道:“这是三年前的临城......我们只是看客,就像我们见到的亲人,也只是心中幻象。”
话音未落,天际传来雷鸣般的轰响。
——火雨坠城
“小许伶!快进酒窖!”满脸烟灰的中年男子从后院冲来,正是许伶的父亲,“我去找你娘亲和小妹!”
幻境中的许伶踉跄着扑向酒窖。百姓们不由自主跟上去,有人伸手想拦那位父亲,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冲向火海。
黑暗里,十三岁的许伶抱膝而坐。头顶不断传来梁柱倒塌的闷响,每一次震动都让他浑身发抖。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他死死咬住胳膊不敢出声,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跟来的百姓们站在地窖角落。小女孩想给他擦眼泪,手帕却穿过他的脸庞。
当许伶爬出地窖时,临城己化作焦土。
他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废墟里,绣着梅花的荷包从怀中滑落——是小妹前日塞给他的“护身符”。捡起时,焦黑的布料在指尖碎成齑粉。
“爹...娘......”嘶哑的呼唤散在风里。
百姓们沉默地跟着他,首到——
远处,半截焦尸紧紧搂着具骸骨。男子残缺的手掌还维持着遮挡的姿势,旁边画着一个彼岸花。
许伶跪了下来。
没有哭嚎,没有颤抖。他只是慢慢俯下身,把额头抵在父亲烧焦的肩胛骨上,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归处。
“......许大人原来比我家小子还小两岁。”铁匠突然出声,又像被自己吓到般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