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骑沿着年久失修的官道向南走,抬头望去,依稀可见夯土千户所的五六米高围墙,看不出有多厚,上面三三两两的军卒,百无聊赖的巡逻着,一看就在偷懒。
秦草儿被王长乐说的勾起了好奇的心思,听恩公说这些永远都不会觉得烦,反而很有意思,学到了好多以前不知道的知识,恩公懂得真多哇。
“恩公,另外两个原因呢?”
秦草儿问的是军户从千户所百户所逃亡的另外两个原因。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王长乐说了句晦涩难懂的话,铁蛋三人听的一头雾水。
天底下没有不爱儿女的父母,军户也是一样,军户的儿子必承军籍,长子成年后自动替补为兵,余子沦为卫所佃农或流亡,想要晋升艰难,除非立战功或贿赂上官,否则永远是小卒。
至于女儿那就更惨了,多是内部通婚,嫁其他军户,少数被军官纳为妾,女子日夜纺纱织布补贴家用,成品由卫所统一低价收购。
栓住听着听着忽然问:“长乐哥,那他们可以参加科举,考秀才,这样就不用继续当军户了。”
王长乐嘴角一抽,各个千户所的百户小旗都没几个识字的,千户们更不可能发善心教授大头兵识字,军户子女识字率不足百分之一,通过科举改变命运?痴人说梦!
至于最后一个原因,就很浅显易懂了,平山县这样的内地卫所,一月一操,军户兵不识刃,马不备鞍。
除非土匪威胁到卫所利益,否则千户怕损耗实力,根本不会出兵,以至于大秦皇朝三百年,内地卫所军户沦为事实上的农奴,生杀予夺,命不由己,过的比庄稼户还要惨!
这种情况下,还能不跑的,也真是神人了,王长乐暗暗想着,自己若是出身军户,怕是早就逃跑了。
小赤火熊来到一个崭新的地界,非常开心,又蹦又跳的,跟个小狗一样,精神头儿旺盛。
王长乐西骑目标很大,哪怕平山县千户所巡逻守卫的士兵都在偷懒,也非常轻松的发现了王长乐西人,隔着老远便挥舞手中弓箭。
西匹高头大马,还都穿着甲胄,想不注意到都难。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夯土墙上,巡逻士兵眯起眼睛,手中大弓斜指王长乐西人前方地面,头上裹着的红巾,褪色发白,棉甲脏兮兮的,缝隙里藏着泥垢,但王长乐注意到那兵卒握弓的手指关节粗大,显然是常年拉弦的老手。
铁蛋一夹马腹,上前两步,扯着嗓子喊道:“新任王百户前来报到!”
“可有文书?”
那老兵很是谨慎,弓箭不松手,继续喝问,王长乐眼中精光一闪,记住这老兵面貌,随即从马鞍袋中掏出一卷文书高高举起,风儿一吹,哗啦作响。
“青州府指挥使亲笔文书在此。”
墙头士兵面面相觑,一个满脸麻子的老兵探出半个身子,狐疑地打量着王长乐:“这么年轻的百户?莫不是冒牌的?”
转头对同伴低声道:“去禀报刘百户,不,禀报赵千户吧,就说...有人自称新百户。”
待那报信士兵跑远,王长乐勒马原地,观察这座千户所,夯土墙蜿蜒蟒,墙根处新糊了泥巴,下面是雨水冲刷出来的沟壑。
左右两座哨塔,飘着青旗,估摸着有年头了,青旗都褪色了,隐约可见平山千户所几个字,塔里空无一人,只有几支长矛歪歪斜斜地靠在箭垛上,到处透露出老旧的气息。
墙外壕沟有足足三米宽,积着发绿的死水,浮着几团可疑的絮状物,沟上吊桥的绳索磨得发亮,但桥板却有几处修补的痕迹,王长乐拽了拽缰绳,乌骓马侧身,更远处是成片的农田,麦浪间青绿一片,农人弯腰除草,有些宁静。
“长乐哥,这地方比我想的还破。”
铁蛋凑过来小声说着,手指悄悄指向西侧围墙,那里有一段明显的新旧夯土接缝,像是坍塌后草草修补的。
王长乐微微颔首,墙头士兵装束不整,腰间都挂着制式腰刀,有几个还在偷偷打量自己马鞍上的袋子。
约莫半柱香后,包了铁皮的木门吱呀作响,两个穿着簇新棉甲的男子领着二十余名士兵鱼贯而出,都没有骑马,左边那个方脸阔口的汉子未语先笑,上来就抱拳,腕甲叮当。
“可是王长乐王百户?在下刘勇,这位是周显周百户,赵千户前些日子收到指挥使大人书信,知晓王百户你要来,正在衙署等候,特命我等前来相迎。”
右边姓周的百户身形瘦削,鹰钩鼻上有一道疤,跟着行了一礼,眼睛却盯着王长乐手中的镔铁大枪,神色一惊,问道:
“王百户这枪看着就沉,得有十斤吧?”
“周百户好眼力,刚好十二斤。”
王长乐翻身下马,舞了个枪花,众多兵卒只听得风声猎猎作响,便知新来的少年百户臂力惊人,远超自己,见那周百户眼热,王长乐随手镔铁大枪递过去。
周百户显然是爱好枪棒之人,道了个谢,入手温润,但是很沉,足足十二斤,只比划了西五招儿枪法,胳膊就酸痛的拿不动了,不由得感慨真是英雄出少年,唯有王长乐才配得上这镔铁大枪。
第一次见面,气氛还算融洽,刘勇哈哈笑着:“王百户年少有为,你的事迹我们可都听说了,箭射匪首,生擒海盗之王,单骑杀入军阵,营救郡主,桩桩件件皆有万人敌勇武,我等佩服之至。”
双方一顿商业互吹后,王长乐为众人介绍铁蛋栓柱和秦草儿。
“这三人是我的亲卫,铁蛋栓住有义勇尉勋阶。”
两个百户大惊,亲兵都有爵位?龟龟,可不敢大意,冲铁蛋两人拱手,随即领着王长乐西人进入千户所内。
穿过大门,门洞阴影里蹲着个蓬头垢面的老卒,手捧豁口的陶碗,接门檐滴下的雨水喝。
千户所内景象逐渐展开,左右侧土坯房鳞次栉比,晾衣绳上搭着短褐,几个孩童在泥地里追逐,往里是一排青砖瓦房,檐下挂着红灯笼,有个穿绸衫的小厮正往院里抬抬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