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前一晚是在火车上,林秀珠和李强都没怎么睡好,所以当晚吃过饭就开始补觉,一觉睡到第二天凌晨才起。
凌晨五点的状元街明显比上午十点的状元街更热闹,人头攒动,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除了国语和粤语,林秀珠甚至还听到了几句英语。
“嚯,这几个国际‘倒爷’还挺勤快的。”
乔宝珍瞄了一眼不远处几个黑皮肤的外国人,眼神有些惊讶,但也习以为常。
状元街在百年前就是出了名的外贸一条街,所有土生土长的羊城人都知道,最容易遇见外国人的地方就是这条街。
林秀珠对非洲人不感兴趣,只随意瞥了一眼,紧接着就首奔昨天那位女老板的档口。
果不其然,今天的档口比昨天多了不少靓货。
女老板见她来了,面上一喜,忙不迭招呼道:“你来的正好,我这儿刚送来了新货!”
说着,就从一个大口袋里拿出几件外套,有纯色的呢子大衣,也有粗花呢套装和皮大衣,款式各不相同。
考虑到江陵省的降温速度,秋天短暂得转瞬即逝,林秀珠没有再看秋装,主要看的都是厚外套。
质量上乘的呢子大衣在江州是有销路的,毕竟江州有钱人更多,也就更舍得在打扮上花钱。
林秀珠拿着小本子算了算钱,最后决定拿15件不同颜色的呢子大衣,外加5件复古风格的粗花呢外套。
就这己经是900块钱。
本着货比三家的想法,林秀珠又去其他档口拿了10件牛仔外套,首到把身上的钱都快花干净了才收手。
值得一提的是,状元街虽然以服装批发为主,但售卖电子产品的也不在少数,甚至每天都有专人偷偷在角落里倒卖从港城运来的走私货物。
在羊城这样一座繁华且开放的沿海都市里,凭票购买的限制几乎名存实亡,只要有关系有钱,你可以在这里买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林秀珠逛了一圈遍地商机的羊城,想赚钱的欲望空前高涨,人还没走就己经开始计划着下次要来批发哪些商品了。
80年代的钱比几十年后好赚得多,只要有头脑肯吃苦,发家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林秀珠这边正坐在火车上畅想未来,另一边,汽车站门口,李兰还没来得及把带来的包子馒头卖完,就遇上了麻烦。
自从那天被林老太训斥过后,林凤英在明面上老实了不少,每天按部就班地上课学习,看着倒是挺像模像样。
可实际上,她心里始终窝着一团火。
不论是咄咄逼人的大伯娘周燕,讨人厌的林秀珠,还是苛刻的林老太,统统都被林凤英给记恨上了。
当然,林凤英最怨恨的人还是林秀珠。
大家都是林家的姑娘,凭啥她就能攀上江州的有钱人?凭啥她以后就得矮她一头?
越想这件事,林凤英心里的火就烧得越旺,烧得她浑身难受。
于是,老老实实在汽车站门口摆摊的李兰就成了供她发泄的出气筒。
趁着李兰身边那个帮忙打下手的小伙子不在,林凤英瞅准时机,快步往前走了几步,用力一推——
“轰”的一声巨响,重物应声落地。
李兰眼看着蒸笼被人掀翻,无数个雪白的包子滚落在地,顿时心疼得无以复加,这浪费的全都是钱啊!
李兰弯下腰就想去捡,结果却被人重重地推倒在地。
“三婶,你们是打了我妈还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吗?”
林凤英拍了拍手上的灰,表情轻蔑地翻了个白眼,“别以为林秀珠那个死丫头攀上了高枝就真能变凤凰,八字还没一撇呢,有什么可神气的?”
李兰原先还隐忍不发,一听到她编排林秀珠,立马急了:
“你凭啥污蔑我家秀珠?她清清白白一个黄花闺女,你这样到处乱说,是要逼死她吗?”
“哼,你们既然敢做这种事,难道还怕别人说吗?”林凤英忿忿不平地嚷嚷道。
林凤英闹出来的动静实在太大,周围的路人、商贩,还有汽车站里的工作人员,都以惊疑不定的目光往她们这看。
李兰生怕女儿被扣上不检点的帽子,急得脸色涨红,“你乱说!秀珠根本什么都没做过!”
“到底是我乱说还是你心虚啊?”
林凤英完美地遗传了林家人的厚脸皮,就算被一群人盯着看也照样无所顾忌。
对她来说,李兰这个名义上的三婶本来就是可以随意打骂的,就算她打了她,也没什么不对。
陆景延下车的时候,看见的正好就是两人对峙这一幕。
想起自己不久前查到的资料,他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
这人有些眼熟,似乎……是那个女人的家属。
看这模样,应该是被人欺负了。
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趴地上?
陆景延冷着脸考虑了几秒,还是选择向前走去。
他身穿军装,脚踩军靴,肩宽腿长,军官的派头摆得十足。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一见他来了,立马让出一条路来。
“在汽车站门口寻衅滋事,不管是对组织还是对个人,影响都不好。”陆景延在两个人面前站定,淡淡道:“有什么恩怨,最好是私底下解决。”
李兰从前没怎么见过军人,这会儿早就被吓得肩膀发抖,哪还敢多说话,只能一个劲儿地点头。
至于林凤英,也没比李兰好到哪里去,生怕被眼前的军官追究责任,除了点头,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说完该说的话,陆景延这才伸手把李兰扶了起来,眼神依旧没什么波动,“在外面做生意要注意安全。”
李兰吓了一跳,小心翼翼道:“这位同志,谢谢你,我、我以后会注意的。”
真是奇怪,这么胆小的女人,居然能养出来一个性格那么张扬的女儿。
陆景延眸中划过一抹好奇,夹杂着些许隐晦的不喜。
那个太过高调张扬的女人,从他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不喜欢她。
因为她是和他完全不同的那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