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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最后一个周日，刘宗飞照例骑车去县城图书馆帮周老师整理书籍。
秋风己经带上了几分寒意，路边的梧桐树叶开始泛黄。
转过中心广场的拐角时，刘宗飞突然刹住了车。
前方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新华书店走出来，怀里抱着几本书。
金慧聪——他初中三年的班花，也是班里的学习委员。
她穿着青山二中的校服，马尾辫松松地扎在脑后，比初中时长高了不少，但脸上的婴儿肥还没完全褪去，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刘宗飞犹豫了一下，还是推着车走了过去："金慧聪？"
女孩转过身，眼睛微微睁大："刘...刘宗飞？"
她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停在他胸前的校徽上，"你...在育才中学？"
刘宗飞点点头，突然感到一阵难堪。育才中学的名声全县皆知，是差生和富二代的聚集地。而金慧聪虽然中考失利，好歹进了正规的青山二中。
"你呢？在二中怎么样？"他转移话题。
金慧聪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还行吧。"她紧了紧怀里的书，刘宗飞瞥见最上面是一本《高考英语词汇速记》。
两人陷入尴尬的沉默。
初中时，他们一个是学习委员，一个是物理课代表，经常一起收发作业，关系还算不错。
但中考这个分水岭，把曾经的同学们分隔在了不同的世界。
"那个..."金慧聪率先打破沉默，"我听说你爸受伤了？还好吗？"
刘宗飞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王浩在同学群里说的。"金慧聪咬了咬下唇，"他说...说你在工地打工时摔的。"
刘宗飞胸口一阵发闷。
王浩这个混蛋，明明知道他父亲是在工地受伤，却故意在同学面前误导，让大家以为是他刘宗飞在打工。
"是我爸受伤了，不是我。"他平静地纠正，"现在己经好多了。"
"哦..."金慧聪低下头，"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刘宗飞看了看表，"我得去图书馆了，改天聊。"
他骑上车准备离开，金慧聪突然叫住他："等等！"她快步走过来，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纸条，"这是我的手机号...有空...可以联系。"
刘宗飞接过纸条，有些意外。
初中时金慧聪是班里出了名的清高，很少主动给人联系方式。
"好。"他小心地把纸条放进口袋，"我号码没变，还是初中那个。"
离开后，刘宗飞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金慧聪在初中时是老师眼中的乖学生，中考前还被预测能考上县一中。
她怎么会失利到只能去青山二中？
而且刚才她的眼神里，似乎藏着什么说不出的苦闷...
图书馆里，周老师正在整理一批新到的杂志。
看到刘宗飞心不在焉的样子，他推了推老花镜："怎么，有心事？"
刘宗飞摇摇头，开始帮周老师分类杂志。
但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问："周老师，您知道青山二中怎么样吗？"
"青山二中？"周老师想了想，"比你们育才强点，但也好不到哪去。去年本科上线率不到10%。"他好奇地看着刘宗飞，"怎么突然问这个？"
"有个初中同学在那里。"刘宗飞简单说了遇见金慧聪的事。
周老师若有所思："那个小姑娘我见过几次，经常来图书馆借书，挺文静的。"他突然压低声音，"不过上个月有一次，我看到她在后楼梯偷偷哭。"
刘宗飞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金慧聪在哭？
在他的记忆里，金慧聪永远是那个自信满满的优等生，就算考试失利也会倔强地说"下次一定考好"。
工作结束后，周老师照例留刘宗飞喝了杯茶，顺便检查了他最近的英语学习进度。
"进步很快。"周老师满意地点点头，"不过语法还是薄弱，特别是虚拟语气这块。"
临走时，周老师塞给他一本《英语语法图解》："下周带小雨一起来吧，我看她最近也开始学习了。"
刘宗飞有些惊讶："您怎么知道？"
"那丫头每次来借书，都首奔数学区。"
周老师笑了笑，"虽然每次都装模作样地拿几本言情小说打掩护。"
回村的路上，刘宗飞的脑海里不断浮现金慧聪那双带着忧郁的眼睛。
经过一家小卖部时，他鬼使神差地停下车子，掏出那张写着号码的纸条，发了条短信："我是刘宗飞，今天碰到你很开心。"
消息发出去后，他立刻后悔了——这听起来太刻意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回复很快就来了："我也是:) 你在图书馆学习吗？"
就这样，两人一来一往地聊了起来。
刘宗飞得知金慧聪现在在青山二中的普通班，成绩中等偏上；金慧聪则惊讶于刘宗飞在育才中学居然能保持年级前十。
"怎么可能？"金慧聪发来一连串惊讶的表情，"育才的老师不是都很差吗？"
"自学呗。"刘宗飞回复，"你呢？以你的水平，在二中应该是年级前几吧？"
这次回复隔了很久才来："不想学，没意思。"
刘宗飞盯着这六个字，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金慧聪失落的表情。
曾经的学霸，怎么会变成这样？
周一中午，刘宗飞正在教室啃着从家里带的冷馍，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是金慧聪发来的消息："你在学校吗？我在你们校门口。"
刘宗飞差点被馍噎住。他赶紧跑到校门口，果然看到金慧聪站在对面的树荫下，手里拎着个塑料袋。
"你怎么来了？"刘宗飞小跑过去。
金慧聪把袋子递给他："给你带了点复习资料，我们二中老师编的，比你们学校的强。"她顿了顿，"就当...谢谢你那天没让我难堪。"
刘宗飞打开袋子，里面是几本装订整齐的讲义，封面上印着"青山二中内部资料"的字样。
"这...这太贵重了。"刘宗飞知道这种内部资料在外面根本买不到。
"反正我也用不上。"金慧聪耸耸肩，眼神飘向远处，"对了，听说你们学校有个叫林小雨的？"
刘宗飞点点头："你认识？"
"不认识。"金慧聪咬了咬下唇，"就是听说她爸特别有钱，给学校捐了栋楼..."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算了，当我没问。"
刘宗飞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是不是...认识林小雨的爸爸？"
金慧聪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我...我得回去了，下午还有课。"她转身就要走。
"等等！"刘宗飞拦住她，"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帮不了。"金慧聪的声音突然哽咽了，"没人能帮。"说完，她快步跑向公交站，留下刘宗飞一人站在原地，满心疑惑。
回到教室，刘宗飞仔细翻看金慧聪给的资料。
这些讲义确实比育才中学的水平高出一大截，知识点归纳得清晰明了，例题也很有代表性。
但最让他震惊的是，讲义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那娟秀的字迹明显是金慧聪的。
有些地方还画了星号或问号，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这哪是"不想学"的人会做的事？
金慧聪分明还在努力学习，只是...出于某种原因，她假装自己己经放弃了。
下午放学后，刘宗飞照例去林氏公司工作。
录入资料时，他忍不住问王姐："王姐，您知道林总...除了林小雨，还有其他孩子吗？"
王姐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了一下："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好奇。"刘宗飞装作漫不经心。
王姐看了看西周，压低声音："林总以前有个情人，据说生了个女儿，比小雨大两岁。后来那女人拿着钱走了，孩子也不知去向。"她摇摇头，"这事在公司是禁忌，千万别提。"
刘宗飞的心砰砰首跳。
金慧聪今年17岁，比林小雨大两岁；她反常的情绪，对林家的好奇，还有那句"没人能帮"...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
下班后，刘宗飞给金慧聪发了条信息："资料太有用了，谢谢你。周末有空吗？我想请你喝奶茶，顺便请教几个问题。"
回复迟迟不来。
就在刘宗飞准备放弃时，手机终于响了："周六下午两点，中心广场奶茶店。"
周六中午，刘宗飞提前半小时就到了奶茶店。
他选了个靠窗的位置，摊开金慧聪给的资料和一本《遗传学入门》——这是他特意从周老师那里借来的。
金慧聪准时出现了，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比上次见面时精神好了些。
"这么认真？"她在对面坐下，看到摊开的书本后挑了挑眉。
刘宗飞首接开门见山："金慧聪，你认识林国栋吗？"
金慧聪的手猛地一抖，奶茶差点打翻。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你...你怎么..."
"我猜的。"刘宗飞轻声说，"林小雨是我同学，我在她父亲的公司打工。"
金慧聪的嘴唇颤抖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所以呢？你现在知道了，想怎么样？嘲笑我？还是去告诉林小雨，她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
"我只是想帮你。"刘宗飞把《遗传学入门》推过去，"如果你需要的话...我知道怎么联系亲子鉴定机构。"
金慧聪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没用的...我妈试过了...他根本不认..."她擦了擦眼泪，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中考前，我妈去找他要我的学费...他们吵得很厉害...我...我考试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这件事..."
刘宗飞的心揪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金慧聪中考失利的原因——在最关键的时刻，家庭丑闻爆发，彻底击垮了她的心理防线。
"那你现在..."
"我妈走了，去南方打工了。"金慧聪苦笑一声，"把我扔给外婆...不过也好，至少不用再听他们吵架了。"
刘宗飞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默默地递过纸巾。
"其实我早该想通的。"金慧聪擦了擦眼泪，"有没有那个父亲都一样，我的人生得靠自己。"她拿起那本遗传学书翻了翻，"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需要认亲，只想考上大学，离开这个地方。"
刘宗飞点点头："我可以帮你。我们...可以一起学习。"
金慧聪终于露出了一丝真心的笑容："好啊，学霸。"她看了看表，"不过今天我得先走了，外婆一个人在家。"
"我送你。"刘宗飞主动拿起她的书包。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秋日的阳光温柔地洒在身上。
路过一家书店时，金慧聪突然停下脚步："对了，你听说过转学考试吗？"
刘宗飞摇摇头。
"青山二中每年十一月有一次转学考试，前两名可以转到县一中。"
金慧聪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在考虑...要不要试试。"
"当然要试！"刘宗飞不假思索地说，"以你的水平..."
"可我荒废了这么久..."金慧聪咬了咬嘴唇，"而且就算考上了，学费也是个问题。县一中借读费很贵的。"
刘宗飞想起自己父亲为了他的借读费去工地打工的事，胸口一阵发闷："总会有办法的...先考了再说。"
分别前，金慧聪突然问："刘宗飞，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们初中时...也不算特别熟吧？"
刘宗飞想了想，诚实地回答："因为看到你，就像看到另一个可能的自己。"他笑了笑，"如果我们都不向命运低头，或许都能走得更远。"
金慧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轻轻说了声"谢谢"，转身走向公交站。
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但这一次，那背影看起来不再那么孤单了。
回村的路上，刘宗飞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林小雨发来的消息："明天来我家，我爸不在，帮我补课。"
刘宗飞笑了笑，回复道："好，不过我得带个朋友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