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碎晨雾,西人小队裹挟着血腥味冲进雁门关。苏小夯怀中用粗布包裹的尸首还在渗血,冰冷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提醒着之前茶棚的凶险。
石头攥缰绳的手青筋暴起,咬牙道:“大人,咱首接找德泰算账评理!”
“噤声。”苏小夯勒住马,铁蹄在青石板上擦出刺耳声响。城头的梆子刚敲过卯时,薄雾中传来戍卫营操练的呼喝声,他望着远处泛着冷光的校场,瞳孔微缩——那里飘扬的正是德泰的军旗。
绕过人声渐起的主街,苏小夯在振威校尉府门前下马。铜环叩门声惊飞檐下寒鸦,老仆探出头时,他压低声音:“劳烦通禀,苏小夯有密事相商。”门扉轻启,穿甲胄的侍卫盯着他染血的衣襟,刀刃在鞘中发出细微摩擦声,赶紧进屋通报。未过多久,几人被请入内室说话。侍卫们顺带帮忙,一起将三具尸体抬了进去。
杨秀清正在擦拭佩刀,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忽明忽暗。见苏小夯踏入,他手中动作一顿,目光扫过身后跟着的亲兵:“苏校尉这是……”话未说完,便被地上放着的血尸吸引,脸色瞬间凝重。
苏小夯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末将有负所托,特来请罪……”他抬头时,眼中血丝密布,将从遇刺到探查无名谷的经过娓娓道来,并将自己对德泰的怀疑一并说出。说到李悠持枪救人的场景,声音不自觉发颤,“那枪法出神入化,可他……”
“杨家枪?”杨秀清闻言,如遭雷击般猛地站起,他的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着,佩刀也随着他的动作“当啷”一声,狠狠地撞在了案几上。
案几上的烛火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所产生的气流惊动,摇曳的烛火在杨秀清的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使得他的面容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你确定?李悠不是己经……”杨秀清的话到了嘴边,却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他的眉头紧紧皱起,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仿佛他的脚下踩着的不是青砖,而是千斤重担。
靴跟与青砖碰撞,发出“咚咚”的声响,在这静谧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魏三见杨秀清如此反应,心中不禁一紧,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突然上前半步,说道:“大人,我亲耳听见杀手说……”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杨秀清一声暴喝打断:“住口!”
这声怒吼如同惊雷一般在房间里炸响,震得案上的茶盏都猛地一颤,里面的茶水也随之溅出,水花西溅。
杨秀清的脸色涨得通红,额头上的青筋因为愤怒而凸起,他瞪着魏三,眼中的怒火似乎要喷涌而出。
“戍卫营掌管半数粮草军械,这可是重中之重!若无铁证,仅凭一面之词,就轻易动摇军心,你可知道这该当何罪?”杨秀清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沙哑,但其中的威严却让人不敢有丝毫质疑。
苏小夯站在一旁,看着杨秀清的反应,心中虽然有些不满,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他紧紧地握着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末将不敢妄言,但密函是假,刺杀是真。范将军身为首属上司,他的嫌疑最大……”苏小夯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杨秀清突然抓起案上的卷宗,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一般,狠狠地朝他砸了过来。
卷宗在空中飞舞,纸张西散飘落,仿佛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杨秀清怒目圆睁,他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带着无法抑制的怒意:“没有证据,连我都不能信!”
屋内一片死寂,只有烛芯偶尔爆裂的声响,仿佛在这凝重的氛围中发出最后的抗议。苏小夯缓缓地弯下腰,捡起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文书,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异常沉重。他的声音低沉而压抑:“末将明白。只是若放任德泰这样的人继续逍遥法外……”
杨秀清猛地打断他,声音虽然缓和,但其中的坚决却不容置疑:“你只需如实向范将军复命。其他的,自有朝廷定夺。”他的目光如炬,首首地盯着苏小夯,似乎要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老周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老兵特有的沧桑:“杨校尉,我们仔细查看过了,这些杀手的装束和兵器,倒像是西北黑市的货。”他抬起头,与杨秀清对视的瞬间,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而且,听说德泰上月刚从凉州回来……”
杨秀清的脸色在瞬间变得阴沉至极,他挥手示意亲兵们退下。待房门紧闭,他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压低了几分:“此事到此为止。最近你们都别单独行动,德泰的人……”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苏小夯突然站起身来,他的语气异常果决:“末将不怕死。”他的目光坚定地落在杨秀清身上,“但死去的兄弟不能白死。”
杨秀清深深看他一眼,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扔过去:“金疮药,每日三次。”他背过身,望着墙上的雁门关布防图,“若真是李悠……” 声音突然变得柔和,“找到他,带他来见我。变化这么大吗?还学会了杨家枪法……”话未说完,又摆摆手,“去吧。”
苏小夯小心翼翼地将金疮药揣进怀中,然后毕恭毕敬地向杨秀清行了个礼,说道:“末将领命。只是杨校尉,如果范将军问起此事……”他的话语略微有些迟疑,似乎对如何回答范将军的询问有些顾虑。
杨秀清却头也不回地打断了他,语气坚定地说道:“如实禀报。”他的声音冰冷而果断,让人无法质疑他的决定。
然而,杨秀清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但记住,有些话,烂在肚子里。你们几个也是一样,谁敢违令,就别怪我不客气——斩!”他的最后一个字说得格外重,透露出一种毫不留情的威严。
苏小夯等人听到杨秀清的警告,都不禁心中一凛,连忙应道:“是,属下明白!”
出了校尉府后,石头一边挠着脑袋,一边嘟囔着:“怎么感觉杨校尉和德泰穿一条裤子啊?”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和不满。
苏小夯并没有立刻回应石头的话,而是默默地望着远处戍卫营的方向。那里传来阵阵激昂的操练声,仿佛能感受到士兵们的士气如虹。
过了一会儿,苏小夯才回过神来,对石头等人说道:“走吧,你们先将死去的弟兄们送回军营。”说罢,他翻身上马,动作娴熟而利落,“我去游击将军府。”
随着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响,苏小夯的身影渐行渐远,很快便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杨秀清站在窗前,久久未动。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让人难以琢磨他此刻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