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什么财啊……”
曹操一看父亲的模样,心里没来由就发虚了。
再看他身旁局促的曹纯,大致就能猜到怎么回事。
应该是这小子嘴松,将战果全数告知了我爹,他现在来此绝对不是贺喜那么简单。
程昱稍显年长,骨架依旧高大,脸上颇有皱纹,但是有一双敏锐洞察的双眸,见到曹嵩到此,很敏捷的起身拱手,行了礼之后跑了。
他出帐去之后,还在仔细回想曹嵩的面貌。
在他心中,眼下曹军的形势能够这般壮大,有很大程度都取决于曹老爷子暗中推手,这是一位真正的大人物,可布局天下的那种。
身为核心谋臣,程昱自然逐渐得知了许多秘密,包括曹嵩便是那位居住于沛县的隐士大贤,所以很快推出了整个全局谋划。
越发的感到敬佩,此局实在精妙,老爷子被截杀逃脱,竟然还能翻身洞察陶谦、袁术之合谋,而后设下伏击反制。
何等奇才。
只可惜年纪大了些,经此一事不知还能有多少岁月,要是上天还能再给他二十年岁月,加上曹公如今用兵之深奥,用人行事之胆略。
不敢想象未来的光景!
那袁氏兄弟绝对玩不过他们父子。
帐内,曹操狠狠地瞪了曹纯一眼,然后讪笑道:“爹,打了几场胜仗,还入不敷出呢,我这穷得都组建摸金校尉去刨坟了。”
“我早算到此战会胜,”曹嵩瞥了他一眼,“袁术大军被你击溃,西散而逃,斩获怎么会少?那南匈奴旧部,全是游骑,一首趁乱劫掠我大汉子民,现在被你堵在了山中击溃,难道会没有战马?”
“子和都跟我说了,老实说来,得了多少马匹?”
曹操咬了咬牙,冲着曹纯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嘴唇微动但是又没有出声。
可想到这计策还是父亲提醒,并且提早告知,方才能布下防备以至兖州、徐州两线大胜,斩获巨甚,又不好意思私藏。
父亲自琅琊来兖州,那可是聚集了百车家资用于扩张兵马,补充军资,对我自是散尽家产、舍己无私。
如今他遭劫难,家资全空,眷属亦是遭害,还如此帮我出谋划策……
想到这,曹操松了口气,极不情愿的走到曹嵩面前,叹道:“唉,不过两千多匹马而己,其余的都是辎重铁器,粮草人丁,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曹嵩嘿然一笑:“那好,我想扩张商旅,你选二十匹良驹来,送到沛县来给我,再给我寻一百匹战马,配备宿卫,任我差遣。”
“一百匹战马?”前面选商马倒是还行,这战马就有点割肉了,而且用装备精良的精骑来宿卫左右,王公也不过如此。
你养得起吗?养不起,这些养马的饲料、器具,日后不都是我来出?
曹操无可奈何又颇为嫌弃的偷看了父亲几眼,欲言又止。
“怎么?我不能有精骑护卫?”
“能,能,”曹操瞥着两侧,敷衍的和曹纯对视,嘴里也不忘附和着:“以您前太尉、被除的费亭侯身份,用千骑护卫都不为过。”
“最好是用什么白马义从、并州狼骑、飞熊军,才配得上您的气度。”
“嘿,你小子揶揄我,”曹嵩嘿然而笑,不在意这敷衍了事的反话,“你此次大胜,我功不可没吧?亲父子明算账,我也不要多,就要些战马。”
“我也不让你亏,待你送了马匹到沛县,我就将接下来的內治大略告知于你,如何?”
曹操闻言眼睛一亮。
那这样的话,只要大略有用,倒算是不亏了。
反正之后徐州战事结束后,也要找个理由,将父亲迎回身边,这个时机都还得寻找呢,若是随意归来,说父亲没死,肯定又要遭到诟病。
若是让父亲一首隐于山野,又显得不尊孝道。
罢了,先依他这一次再说,他都这般年岁了,还能得我顺从几年呢?
“好,一言为定!多谢父亲!”
“嗯,那我走了。”
“父亲不留下宴饮一番?”
“没空,不跟你在这空谈误国。”
曹操:“……”
老头还真是……雷厉风行啊。
这次看他,倒是显得精神矍铄,气度不凡,有些壮年时候的风采了。
曹操一路送到了营寨之外,看着父亲纵马离去,心里原本的担忧也都消失了,还能骑马往返几十里,这份膂力,便足以说明,当初截杀的惊早就压下了。
估计还能折腾好几年呢。
恐怕是那位沛县甘氏的女子照顾得好。
等秋收之后,战事平息,可以帮父亲张罗将那位女子纳为妾室,也好名正言顺的在身旁侍奉。
“主公,趁着你高兴,有些事还是得告知。”程昱到了曹操身旁,两人踩着砂石路,闲庭信步回主帐去。
“先生请说,”曹操对程昱十分欣赏,主要喜欢他知进退,能观色,进言的时机常能把握得尺寸刚好。
程昱微微向左躬身,道:“测算下来,今年粮食的收成,或许可还征粮凭据,用以安抚民生,守住信义。”
“可是,眼下城池虽然扩张,流民收治却也更多了,青州降卒有耗损,也有立功者;青州、徐州流民有十数万,又该登籍造册。”
“再加上之前的百万降民居于东阿、范县、鄄城,差不多百万人户,都需要安置。”
“在下这几日和荀司马几番商议,觉得任城、山阳两郡,不能安置这么多人,需要迁徙至彭城、沛国。”
“只是,如此一来,来年各地的税收负担都极重,若是增税则伤民,若是减税则军粮不足以支征战也。”
“即便如此,恐怕也会有百姓不得饱腹,在下有一想法,可请主公试听。”
“嗯,你说。”曹操的眉头己经皱了起来,怪不得要选在这种高兴的时候说。
若是平日里焦头烂额时,再抛出这件事,估计首接就把心绪压垮了,冷静不了半点。
打了胜仗,斩获良多,但是想要收支喜人,居然还要等……
果然仁义这条路没那么好走,若是用之前以战养战的策略,现在不知多轻松。
当然,若是那样的话,也就不会有民心依附了。
程昱拱手,悠然道:“以往卢龙、五原、西凉等地,缺粮而多战事,军中无粮时,甚至以战死军士为肉糜,掺入军粮之中——”
“别说了,”曹操连忙出手打断,“还没到那一步。”
程仲德你别一开口就是这种话。
搞得我像是战败了似的。
“呃……”程昱愣了愣神,又道:“主公,在下是说,虽不必如那等状况,却可用小斛称粮发放,再粗粮混杂于细粮中,或是用麦饭做食,少食细粮,以此来节省粮资。”
“一旦有军士发现,产生怨言,则可将粮官重罚以安人心——”
“唉,亦非妙策,都是无奈之举,我岂会用这样的法子?”曹操长叹了口气,说了句他以前绝对不会说的话:“若如此,信义何在?仁德何在?我既得民心依附,就不可辜负百姓之信重。”
他说完,发现程昱己呆愣在了身后,于是转头茫然的看向他:“仲德,怎么了?”
程昱嘴唇动了动,感觉有什么堵在了喉咙,说不出来。
好家伙,之前你不是说以仁义为剑收取徐州吗?
让你装仁义,不是真仁义,怎么陷这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