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湛本是例行巡防,却在看清溪边那道身影时,蓦地顿住脚步。
他身形高大,一袭玄色劲装衬得肩宽腰窄,腰间悬着的佩剑。
此刻,这位素来杀伐果决的将军,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连呼吸都无意识地放轻。
心跳漏了一拍。
脚步往前?往后?
他想转身离去,可靴底踩断的枯枝却“咔嚓”一响。
慕容婉倏然回头,湿发还滴着水:“谁?!”
苏湛:“……”
西目相对,空气仿佛凝滞。
慕容婉怔了怔,随即松了神色:“……将军?”
苏湛喉结滚动,嗓音比平日低沉几分,硬邦邦道:“军营重地,不可单独行动。”
慕容婉拧了拧长发的水,水珠簌簌坠入溪中:“属下只是洗个头。”
苏湛:“……嗯。”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耳根泛起可疑的红:我该说什么?夸她头发好看?
最终,干巴巴道:“水凉。”
慕容婉:“?”
苏湛抿唇,又补了一句:“……会着凉。”
慕容婉感觉莫名其妙:“多谢将军关心,这样才能锻炼体质,属下不怕冷。”
苏湛:“……”
战术性冷场
就在慕容婉以为他要训斥自己时,他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块素帕,远远扔了过来。
别过脸,嗓音低沉:“擦干头发。”
帕子轻飘飘地落在她掌心,慕容婉低头一看,发现角落绣着一枚小小的青松纹——那是苏家的家徽。
她指尖微顿,抬眸看向他:“这……谢谢将军。”
苏湛背对着她:“穿好衣裳,速速回营。”
“是!”
慕容婉挑眉,也没多言,快速将湿发随意挽起,披上外袍。
苏湛始终没回头,只听得身后窸窣的衣料摩擦声,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首到确认她穿戴整齐,他才迈步。
回营的路不长,却走得极慢。
苏湛走在前方,始终保持着三步的距离,背影挺拔如松,却又透着几分不自然的僵硬。
慕容婉跟在他身后,心想:你若不是不跟着,我自己早跑回去了!
望着他的背影,觉得有些好笑——这位在战场上赫赫有名的将军,此刻竟像是怕踩碎月光一般,连脚步都放得极轻。
夜风拂过,她的发丝仍未干透,几缕湿发贴在颈侧,凉意沁人。
抬手拨了拨,却见前方的苏湛脚步微顿,像是察觉了什么,可终究没回头。
弄的她也不敢再发出声音......
到了女兵营帐外,苏湛终于停下。
“到了。”他仍背对着她。
慕容婉唇角微扬:“多谢将军护送。”
苏湛:“……抓紧休息。”
又是一阵沉默。
最终,他侧过半边脸,月光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夜里凉,别再出去。”
慕容婉轻笑:“将军这两句话是一个意思吧?”
苏湛:“……”
耳根又红了。
他没回答,只是大步离去,背影很快隐入夜色。
翌日清早,军营里就悄悄流传着一个消息——
士兵甲:“听说将军昨晚在河边……”
士兵乙:“嘘!小心扫茅厕!”
就在前些天,几个男兵围着慕容婉起哄:“和离的女人还来军营,莫不是来找新夫君的?……”
“砰!”
苏湛一脚踹翻水桶,冷水泼了众人满身。
“很闲吗?今晚全体加练五十里负重跑,跑完去扫茅厕!”
……
士兵丙实在憋不住了:“扫就扫,不吐不快!……昨夜,苏将军亲自护送慕容婉回营,还给了她自己的帕子。”
“什么?真的假的?”
全军皆知:——苏将军的帕子,从不给人。
可,他给了她?!!
而此时主营帐里,苏湛拿着训练表翻看,李铮试探问起,“将军,听说昨夜您在河边……”
苏湛冷脸:“只是例行巡防。对了——以后把巡防路线加上沿河那段……”
顿了顿,“这是为了女兵们的安全……”
李挣憋笑:“将军,您是否听说过一句话?”
“哪句话?”
“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李挣说完跑了,苏湛眯眼,摸下巴,怎么觉得这句话有几分道理。
但他不是暗恋,只是——在培养一个女将才。
半个时辰后。
苏湛在校场练箭,箭箭正中靶心。
副将李铮凑过来,嘿嘿一笑:“将军,您这箭法,再练下去,靶子都要被您射穿了。”
“有事?”
李铮压低声音:“属下听说,慕容姑娘今日在箭场练了三个时辰,手都磨出血了……”
苏湛握弓的手一紧,箭矢“嗖”地偏了半寸。
“将军,您觉得慕容姑娘如何?”
苏湛面无表情:“尚可。”
李铮:“那您怎么不首接提亲?”
苏湛冷冷扫他一眼:“……滚去跑二十圈。”
李挣挠头,将军这样,能追到人才怪,不成,他得帮帮。
午饭前,伙房。
慕容婉负责今日的帮厨。
李铮啃着黄瓜,神秘兮兮地凑近她:“慕容姑娘,你知道咱们苏将军什么情况不?”
慕容婉正往灶膛里塞柴火,头也不抬:“不知道,也不关心。”
“哎哟!”李铮一拍大腿,“苏将军可是苏家的独苗!他爹是忠勇侯,战死沙场,他娘是江南才女,可惜去得早……
他吧,几年前苏夫人去世前给定了一门亲,可准备婚礼前,那小姐就去了……所以他现在是一个人。”
慕容婉挑眉:“李副将,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李铮嘿嘿一笑:“这不是……让你多了解了解咱们将军嘛!将军他虽然长得古板又过于沉稳,但是年龄并不大……”
慕容婉刀锋“唰”地劈开一根木柴:“再废话,下一个劈的就是你的嘴。”
忽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那条帕子塞进李挣手里,“帮我还给将军!”
“这,还是你自己还吧!”李挣一溜烟跑了。
午饭过后,其他人都在营帐里休息,校场上的人影己稀疏。
慕容婉独自立于箭靶前,落日余晖为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
她拉弓搭箭,箭矢破空而出——
“咔嚓!”
箭靶应声而裂,木屑飞溅。
她微微蹙眉,刚要转身去换新的,忽见一道高大的身影逆光而来。
苏湛拎着崭新的箭靶走近,肩宽腿长的剪影被夕阳拉得极长,冷峻的眉眼在暮色中愈发深邃。
他站定在她面前,将箭靶递过去。
“用这个。”嗓音低沉,如砂砾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