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我回到洪庙乡计生办上班,放弃的理由就来了——
张青青“代孕”的调查有了结果,贵阳老警察给我打了个电话作了案情通报:
“嫪组长,您好!”老警察的礼貌称谓,让我对他当时不作为的怨恨降到了最低,一下子无法冷言相对。
我笑着说:“张警官,你好啊!”
“我给你通报一下关于张青青在你们瀛洲县代孕的事!”
“请说!”我站在窗户边,看到镇政府门口一辆帕萨特缓缓驶进来,下来两个穿黑色西服的男子,他们的胸口上都别着国徽。
“你们县里卫健委是不是有一个姓王的,叫王计划的,还是个局级干部?”
“有的,他是我的领导,怎么了?”
张警官似乎也在笑,说:“他就是张青青的第三个代孕客户,你以后与这样的人打交道一定要小心!不过他估计也当不了多久的官了……”他又在说什么,我没有听到,因为张物质领着那两个戴国徽的黑衣男进来了。
“嫪组长,纪委的人来找你!”
我立刻挂断张警官的电话,说:“请坐!”
黑衣男其中一个说道:“嫪幸运,请给我们走一趟,有事情需要向你核实,走吧!”
我脑袋发蒙,心里想:“这是要双规我吗?”
两个黑衣男见我迟疑,催促道:“走吧,幸运同志,你不会让我们采取措施吧?”
他们称呼我为“同志”,说明问题还没有严重到被组织开除的地步!我强作镇静地把手机装入上衣口袋,一个黑衣人阻止道:“从现在开始,你的手机由我们保管,请拿出来!”
我毫不犹豫地递过去手机,说:“要是我家人联系我,请告诉他们我出差学习去了!”
“好的!”
就在即将踏出计生办那扇门的时候,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然后缓缓转过身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惊讶得张大了嘴巴的面孔,他们都是我的同事:赵扫黄、李严打、张物质以及刘精神。
刘精神看起来与其他人有所不同,他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惊讶之色,相反,只见他的嘴角微微一撇,对着我投来了一抹冷笑,仿佛早己预料到这一切会发生似的。而我,则面无表情地回敬了他一眼,然而仅仅只是一瞬间,他便迅速低下了头,佯装忙碌起来,似乎不想让我察觉到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门外停放着一辆崭新的帕萨特轿车,阳光照射下,车身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当我靠近时,一股浓郁的牛皮沙发味道扑鼻而来。不知为何,我心里不禁暗自思忖道,用这样一辆豪华的汽车来押送像我这样所谓的“罪人”,是否有些过于讲究排场了呢?想到这里,我的双腿竟然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以至于迟迟不敢迈出登上车的步伐。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突然出现,他毫不客气地伸出一只手,用力地将我推搡进车内。紧接着,他也紧跟着坐了进来,并紧挨在我的身旁。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首首地凝视着前方,一刻也未曾转移过视线,让人难以捉摸他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接下来,我的配合调查非常尽心尽责——
他们要求我把与王计划局长相识的过程、每次汇报工作的内容,包括私底下交往的细节,写成报告,交上去,然后等待他们的审阅和核实。
我坐在桌前,眉头紧锁,大脑飞速运转着,努力回想着这些年来与王计划主任或是后来当上局长的他之间的点点滴滴。那些交往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电影画面一般在我的脑海中不断闪现。
每逢过年过节的时候,我那老实巴交的老爹总是会精心准备一些家乡的土特产送去给王计划主任的太太。有一次送的是自家种的几十斤红薯粉条,还有一次是从山上采摘下来的新鲜竹笋,装了满满一大篮子。
至于他女儿的生日,那就更是不能马虎了。每一年,我都会提前打听好小姑娘喜欢什么礼物,然后不惜花费重金去购买。记得有一年,我买了一条漂亮的水晶手链送给她,那条手链可是花了我整整两个月的工资呢。而且每次送礼时,陪同人员也是各不相同,有时候是我自己独自前往,有时候则会拉上几个朋友一起作伴壮胆。
不仅如此,我还详细地记录下了我二哥与张青青之间的种种过往。他们相识于一场偶然的聚会,之后便开始频繁往来。然而,这段感情最终却以悲剧收场。张青青因为某些原因在贵阳被当地计生办的同行抓走了,这其中究竟发生了怎样曲折离奇的故事,我都一五一十地写在了这份材料里。
整个回忆和记录的过程就像是在创作一部长篇小说一样,事无巨细,生怕遗漏掉任何一个关键情节。我自认为比起我们村里那个整天埋头写些奇奇怪怪小说的家伙来说,我所描写的要更为细致入微、引人入胜得多。毕竟,这里面可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啊!
而我之所以如此详尽地将这些情况罗列出来,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希望负责审查这份报告的人能够公正客观地评判一下:张青青到底应不应该死去?她的死亡究竟又是由谁一手造成的呢?
报告写了几十万字,厚厚的一本,字数比我十几年上学看过的书、写过的作文总和都要多!
写完交上去,我在专门的县纪委招待所等了三天,度日如年,终于有人来看我了——是范文革!
范镇长是来接我出去的,他代表组织对我说:
“你的事情己经查明,除了给王计划家松了一些礼物,没有什么原则的错误,可以继续工作!”
回去的路上,他开着车,我正在睡觉,他突然问道:“你有没有把哪个在外开设账目透露给他们?”
我一愣,说:“没有,一点都没有!你放心吧!”
他尴尬地一笑,说:“就知道你守口如瓶,哪些该讲哪些不该讲,心里都清楚!”又说,“你知道吗?你在里面待了西天,我和蔡书记可都是在积极营救你……你说一个王计划出事,把你拉去问什么,你还没有我知道他的事多?”
“你知道?”
“当然!他就是想要个儿子,又怕丢官,偷着藏着找代孕的……这家伙,你知道吗,他要人家物理方式怀孕,却不想多掏钱,你说他缺德不缺德,被抓了,也是活该他!”
“什么是物理方式怀孕?”我问道。
“你真是个没结婚的雏,”范镇长嘲笑的道,“亏你还是计生办的领导,连物理方式怀孕都不知道!”又说,“物理方式就是——,懂不懂?!”他猥琐地笑着。“这老家伙,也是个老色鬼,他的那个广播电台大美女老婆居然也答应,哈哈!”
我感到恶心,没想到一首尊敬的王局长是这样的人——因此我得出结论,官场中不能把领导看作前辈,老师,导师,只有上下级的工作关系!
“这范文革估计也不是好货!”我坐在他的副驾驶位子上,心里想着,“要不是担心小金库被查,你和蔡书记会这么重视我……他嘛的,第一次有被人重视的感觉!”
虚惊一场,一切就绪!
我始终未曾向任何人透露过计生办小金库那桩不为人知的“义举”,这一举动使得蔡书记与范文革二人对我心怀无尽的感激之情。自此之后,他们对待我的态度愈发友善亲切起来。
在工作方面,他们给予了我极大的支持与协助。对于我所负责的计生工作,无论是人力还是物力资源,他们都毫不吝啬地提供帮助,确保各项任务得以顺利推进。然而,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们竟然将那位平日里看谁都横竖不顺眼的刘精神调离了原岗位,安排到镇教育办专门负责管理各个学校校长的作风建设工作。面对这样的调动安排,刘精神出人意料地欣然应允,并迅速走马上任。
可就在大家都以为一切风平浪静之时,一封神秘的匿名信悄然出现在了县纪委书记的办公桌上。这封信的标题赫然醒目——《关于洪庙乡镇计生办私设‘小金库’的检举报告》。打开信件后可以发现,里面的内容详尽至极,不仅配有清晰明了的图表以及精准无误的数据,甚至连每一笔进出账目所涉及的经手人、接收人和领款人的信息都一应俱全。而如此详细且机密的资料,唯有计生办档案室那个专门设置的保险柜中才有可能保存着!
我一猜就是刘精神在背后使坏,因为我请假处理二哥的事情期间,是他代管的计生办;我是亲自把保险柜交给他管理的——本来想着他是计生办的老人,每年逢年过节也领了不少红包,对小金库的事情应该司空见惯,不会说出去。
但谁知他一转岗,就露出了“真面目”!
更没想到的是,“小金库”的事情并没有掀起风浪,倒是刘精神被关进了监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