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爸爸的话,我才意识到,我和妹妹和书店阿姨的相处,竟然我们都忘记了吃中午饭,即便是这样,我依不觉得饿,不知道此时的妹妹饿不饿,我想着,等到爸爸的训话结束后,赶紧帮妹妹找点吃的,我沉默着,期盼着这一场暴风雨快点结束。
其实我不是不想理会爸妈,只是我和书店阿姨的分别,那心痛的感觉,我不想说话,脑子里根本就没有开机,更别说有心去理会爸爸那满是质问的话了。
见我们两个还是没有动静,还是沮丧着脸,他勃然大怒,冲着我们叫喊着。
“我和你妈还没有死呢,你瞧一瞧你们这副德行,哭丧着脸,不吉利不吉利啊!亏我今天有个好心情,被你们这一搅和,啥心情都没有了。”
妈妈也从炕上跳下来,走到我们的面前,“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一从外面以来,怎么就变成了霜打的茄子了?”
对于他们的数落,他们的质疑,他们的谩骂,我一点都没有听见,此时我的耳朵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一样,我的大脑几乎不转了,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任凭他们说什么,我一个字都没有听见,更没有进去。
妹妹随口应和着妈妈,“我们没事,只是这会儿心情不好。”
妈妈不屑地冲着我们,“呵呵”了一声,转身就又坐回到了炕上。
而一旁的爸爸并没有理会我们的对话,因为他有比关心我们更重要的事情。
只见他倚着门框,蹲在地上,又熟练地从腰间拿出了他那旱烟锅子,他眼睛连看都不看,凭着感觉把烟锅子,伸进了他那黑得发亮的烟布袋子里,胡乱地搅动了一下,再拿出烟锅子,里面却装了满满的烟丝。
我斜眼看着他,此时我的心里满是疑问,昨天他的烟布袋子里明明已经没有烟丝了,那为什么今天他的烟锅子却只搅动了一下,就装满了烟丝呢?我睁大了眼睛再看看爸爸那挂在烟杆子上的烟布袋,只见那烟布和昨天完全不一样,昨天的是瘪瘪的,而今天的却是鼓鼓囊囊的。
看着爸爸那吞云吐雾,一脸享受的样子,再看看那挂在烟杆子上沉甸甸的烟布袋子,几乎快要从烟杆子上掉落下来,爸爸的手必须直挺挺地扶着烟杆子,这烟布袋子才勉强不会掉下来。
我站在一边,心里不断地嘀咕着,爸爸哪来的钱买的这烟丝呢?
难道是爸爸在外面瞎溜达,捡到钱了吗?不对啊,谁会不长眼丢钱,让爸爸去捡呢?
难道是妈妈给他的吗?不对啊,妈妈应该是早就没有小金库了,因为前几年,自从姥姥去世了以后,舅舅和舅妈几乎就断绝了和我家的来往,妈妈自然也就不会回娘家了,她以往的小金库,早已慢慢花在家里的开销上了。
难道是爸爸有小金库吗?也不对啊,爸爸向来就是不会攒钱的人,只要是手里有一点的钱,不是去耍牌,就是拿去买烟丝,况且这几年,爸爸就没有出去打工挣钱,就何谈小金库。
······
我脑子里不断地猜想着,爸爸用钱买烟丝一切的可能性,但是根本就想不出原因。
这几年,家里的大小开支几乎都靠我在地里忙活一年的收成,有时爸爸会卖粮食,得到钱,一部分用来家里的开支,一部分就被爸爸据为已有,卖粮食?卖粮食?
想到这里,我心里忽然一惊,难道是卖粮食?不由分说,我转过身,快速地跑到屋子里盛放粮食的角落,看见角落里那孤零零的几袋子粮食。
突然,我脑子里想到了昨天收粮食那两个男人被我吓走,爸爸追着他们来到大门口,我看着爸爸那低三下四的样子,看着爸爸似乎在和他们约定着什么,当时我不懂,现在看来,爸爸是在和他们约定今天来收粮食。
我似乎也明白了,今天早晨为什么爸爸会如此的反常,为什么我说和妹妹去镇上,他会答应的如此爽快。
原来,原来,这一切都是他早就谋划好的,从昨天开始,爸爸就已经在谋划这件事情了,今天把我和妹妹支走,他的计划实施了。
看来他卖粮食的决心如此的坚决,只要是他决定的事情,是谁也不能改变的,这一点,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的,只是,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爸爸竟然行动这样快。
看来脑回路不多的爸爸,为了自已那自私的利益,也会变得聪明起来,哦,不对,他应该是狡诈,奸诈。
此时,我久久地愣住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角落里仅剩的那几袋子粮食,心里充满了愤怒,因为书店阿姨的告别,本就悲痛的心现在更加地痛了起来,这一刻的心脏像是被四分五裂了一样,像是掉进了冰洞一样,心里的寒冷,落寞,只有我自已能体会着其中的感觉。
我坐在床上,出了一身的冷汗,眼神冰冷,手脚冰冷,我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不知在看着什么,顿时一股莫名的委屈感充斥在我的心里。
我不禁问自已,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都是为什么呢?明明我自已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却得不到爸爸妈妈的支持。
为什么我努力地变得强大了,为什么还是不能去保护我想保护的东西了。
以前爸爸卖小羊,我拼死去守护,但是因为自已的渺小,拗不过爸爸,最终爸爸把小羊卖了换钱,自这以后,我很拼命地在努力变得强大,为什么依旧是保护不了那几袋子的粮食呢?
我懊悔,我愤恨,我想改变这一切,但是为什么爸爸妈妈总是给我拖后腿呢?为什么他们就不理解我呢?不理解我想把这个家变好,想把这个家变得让村里人夸赞呢?
爸爸自私地认为家里的一切都是他的,他想在这个家里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就像是一摊烂泥一样,永远扶不起来,他这样的做法,也难怪村里人会瞧不起他,因为就连我,他的亲生女儿,我心里都瞧不起她。
我越想越想越气,越想越气,怒火在我的心里像一锅开水那么沸腾,我咬牙切齿,捶胸顿足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这一刻的我,想大声地喊叫,想打人,想摔东西,甚至想像昨天的妹妹一样,去厨房抄起一把菜刀。
我急促地走到爸爸妈妈的屋子里,见爸爸依旧在享受着他的旱烟锅子带来的满足感,见妈妈也一脸平静地躺在炕上做着白日梦,我心里的怒火直冲脑门。
我像一只咆哮的狮子,张着大嘴歇斯底里地冲着爸爸喊着。
“屋子里的粮食是你卖掉的吗?”
只见爸爸不紧不慢地猛嘬一口烟锅子,烟气瞬间就从嘴巴里和鼻子里冒出来,不情愿地抬了抬眼皮,“是我卖掉的,我刚刚正想告诉你这件事情呢。”
“你为什么要卖掉粮食?为什么把我一年的收成全部卖掉?我这粮食是等着卖了换钱给妹妹上学用的,你现在却趁着我们不在家,偷偷地卖掉了,你用换来的钱买烟丝,你想一想,你应该这样做吗?你总说,村里的人总是小瞧你,你难道不想一想,他们为什么会小瞧你,不是应为你没有儿子,是因为你的好吃懒做,是因为你不务正业,别的人家都在齐心协力埋头苦干,都在拧成一股绳向前冲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我扭过头看着躺在炕上的妈妈,瞪着眼看着妈妈,“你又在做什么?你明知道爸爸会卖掉粮食,用钱来买烟丝,你为什么不去阻拦,就剩那几袋子的粮食,家里的这几口人根本就不够吃的,肯定会饿肚子,你为什么不去管?爸爸说什么就是什么,即便他是错的,你就不知道去反驳吗?难道你就没有自已的思想,没有自已的主见吗?妈妈,你真让我失望。”
我的话很犀利,完全不经大脑,一股脑地斥责着他们,质问着他们,希望能唤起他们的责任之心,希望他们会幡然醒悟,希望我的骂声会彻底惊醒他们。
爸爸听见我的话,刚刚他抽旱烟锅子那一脸享受的样子,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站起身来,拼命地咳嗽了几声,脸色铁青地把烟锅子在桌子上狠劲地敲打了几下,似乎在表达着他心里的愤怒。
烟锅子里的烟灰顷刻间就散落到桌子上,妈妈坐起来,看着爸爸把烟灰散落到满桌子上,她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躺在了炕上。
倒完烟灰后,爸爸随手就把他那宝贝旱烟锅子甩到了满是烟灰的桌子上,双眼充满了怒火,直直地盯着我,冲着我大声地喊叫着。
“你这个死妮子,敢说老子,老子怎么做,还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村里人看不起我,歧视我,不为别的,就是因为我没有儿子,你娘生一个是妮子,生一个是妮子,在农村里没有带把儿的,那就是遭人白眼,你这个死妮子,我留你一条命,不是为了让你和我作对的,不是为了让你冲我大呼小叫的,是为了让你给家里干活,挣钱的,你要摆清楚自已的位置,你要记住,我才是这个家里的老大,不容你在这里多嘴。”
我和爸爸这样激烈的争吵,而妈妈像是一个聋子一样,像是一个哑巴一样,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一样,继续躺在炕上,没有任何话语,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任何感情的表达,没错,这一次她又变成了一个置身事外的人,又变成了一个沉默的人。
看着妈妈的冷漠,听着爸爸那不知悔改的话语,我眼里看到了绝望,感受到了失落。
我无力去反抗,无力去反驳,和他们掏心掏肺地说话,和他们讲道理,和他们摆明事情的现状,但是显然,无论我怎样去做都是徒劳,都是白费口舌,都是白白地浪费感情。
妈妈像一个石头人一样,没有耳朵去听,更没有脑子去思考,爸爸就更别说了,有耳朵,有脑子,但是却都用到了别的地方,都用在了好吃懒做,都用在了想那些所谓蹩脚的道理。
在他们的心里,只有所谓的陈旧腐朽的重男轻女思想,就单单这一种思想就是最致命的,最可怕的。
“哼,上学?女娃家家的还去上学?和你姐姐一样,不许去上学,家里没有钱让你去上学,哼,生女娃就是赔本的买卖,长大了嫁人,白给别人家养媳妇了,还想上学?给别人家做投资?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爸爸斜着眼睛说着。
来弟听见爸爸的话,瞬间火冒三丈,红着脸,双手叉着腰,和爸爸争论起来。
“你这就是偏见,为什么我不能去上学,你看看我的好多个小伙伴都去上学了,你不让我去上学,你这样做就不对,我要去上学,我要去上学。”
妹妹一边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着,她比我当年有勇气,她在大声质疑着爸爸的决定,这一点,当年的我是做不到的。
“昨天我和姐姐拼死从你手里截下来的粮食,是姐姐留给我上学读书用的,没想到你,卖了换钱,用来买了烟丝,这烟锅子有什么好的,一股子烟抽着,烟散了,钱了没有了,一点意义都没有,你这就是浪费,哼,还亏得我每天喊你爸爸,一点都不为我着想,以后我也不会再叫你爸爸了。”妹妹发狠地说着。
能听得出来,她这是寒心了,爸爸的做法真正触碰到了她的神经了。
只见爸爸听见妹妹的话,气的五官都扭曲了,气的眼球都变红了。
平时妙语连珠的爸爸,此时被我们两个气的叉着腰在屋子里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他大口喘着粗气,涨红的脸庞越来越红,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嘴巴里不停地吼道:“你们这两个死妮子,简直气死老子了,简直气死老子了,早知道你们这样气我,还不如把你们早早地掐死,后悔啊!后悔啊!”